凱文·凱利：比“虛擬現實”更為強大 “混合現實”將成為人類終極媒介

佛羅里達州勞德代爾堡近郊一座平淡無奇的商務花園里在發生著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在灰色小隔間、三三兩兩的辦公桌和空蕩蕩的轉椅之間，一架來自外星球的8英寸無人機齊腰高懸浮在一排盆栽植物前面。它像蒸汽朋克般可愛，精巧細致入微。

我可以圍著它繞圈，從隨便哪個角度打量它。我還可以蹲下來，看看它華麗的底面。我彎下腰，把臉湊到離它只有幾英寸的地方，探究它小小的管道和電樞。我能看到金屬表面拋光后留下的亮閃閃的漩渦。我抬起一只手，它靠攏過來，伸出一個觸手來碰我的指尖。我伸手轉動它。我退到房間的另一頭，從遠處觀望。

自始至終，它在一張桌子上方緩緩旋轉，發出嗡嗡的鳴音。它看起來就跟旁邊的臺燈和電腦顯示器一樣真真切切。其實不然。這一切都是我戴著合成現實眼罩看到的景象。在理智上，我知道這架無人機是一種巧妙的模擬；但在我的眼睛看來，它真的就在那里，在那間普普通通的辦公室里。如果轉一下頭，我就能把這架虛擬無人機擺到明亮的臺燈前面，它會有朦朧的透明感，但那阻擋不了它強烈的存在感。這當然就是人工現實的偉大前景——要么把你瞬時轉送到魔幻之境，要么把魔幻之境瞬時傳送到你跟前。我所戴的這個原型眼罩由神奇跳躍技術公司制造，其真實感超出我的預料。

比“虛擬現實”更為強大

我用這副神奇眼鏡觀看了其他東西。我看見真人大小的機器人穿墻而過。我可以用手里的道具槍向其射擊。我觀看了微縮人在真實桌面上扭打，簡直就像《星球大戰》的全息桌游。這些小人兒顯然不是真的，卻真真切切地存在，而且似乎不只存在于我的眼中，我幾乎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

像這樣疊加在真實世界上的虛擬現實被稱為混合現實(MR)。(眼鏡是半透明的，以便你看見實際的周圍環境。)它比通常的全浸入式虛擬現實(VR)——在那里面看到的全都是合成影像——更難實現，從許多方面來講，MR技術更為強大。

創造混合現實技術的企業不止神奇跳躍技術公司一家，但其虛擬視景的質量超過其他所有企業。由于這種領先地位，資金源源不斷流入佛羅里達的這個商務花園。谷歌是最早的投資者之一。安德烈森-霍羅威茨公司、凱鵬華盈創業投資基金等緊隨其后。一年來，各大媒體和技術企業的老總大多曾前往神奇跳躍技術公司的商務花園親身體驗其未來主義合成現實。今年初，公司完成了史上最大規模的C輪融資：7.935億美元。迄今為止，投資者已為之輸送了14億美元。

這個驚人的數目值得關注，因為神奇跳躍尚未發布產品的Beta版本。除了潛在的投資者和顧問以外，沒有幾個人獲準見過這個裝備實際運行，巨額投入與神秘色彩相結合激發了強烈的好奇心。但要真正了解神奇跳躍的動向，就必須了解整個技術行業的潮流。所有主力企業——“臉書”、谷歌、蘋果、亞馬遜、微軟、索尼、三星——都有專門團隊研究人工現實，而且每天都在擴招工程師。僅“臉書”一家企業就有超過400人在鉆研VR。另外還有約230家企業興致勃勃地為這個新平臺開發硬件和內容，比如Meta、the Void、Atheer、Lytro和8i。要充分認清神奇跳躍的吸引力，就真的必須看看這個日漸興起的產業——每款虛擬現實和混合現實頭戴設備，每種VR攝像頭技術，所有的新穎VR應用，beta版VR游戲，每個原型VR社交界。

然后你就會明白虛擬現實技術會有多么重要以及為什么神奇跳躍之類的企業有望成為有史以來最大的公司。

借智能手機降低成本

我第一次進入虛擬現實是在1989年。那時互聯網尚未誕生，我來到北加利福尼亞的一間辦公室，它的墻上掛滿了縫著金屬線的氯丁橡膠沖浪套裝、裝點著電子元件的巨大手套和一排排經過改裝的泳鏡。主人雅龍·拉尼爾蓄著金色長發綹，他遞給我一只黑色手套并把一副用帶子橫七豎八捆扎起來的自制眼鏡戴到我頭上。轉眼間，我置身于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那是一個輕盈的、卡通般的磚塊世界，與《我的世界》游戲中的景象不無相似之處。這個小小世界的面積相當于一間大屋子，里面還有另一個虛擬化身——拉尼爾。

我們一起探索了拉尼爾在幾個小時之前剛剛建成的這個神奇人造景觀。我們可以用戴上手套的手拿起并移動虛擬物體。正是拉尼爾把這種新的體驗命名為“虛擬現實”。它有?令人難以置信的真實感。在那次短暫的拜訪中，我知道自己看到了未來。次年，我組織了名為Cyberthon的首個公開體驗展，展出了來自美國軍方、大學和硅谷的20多個實驗性VR系統。在1990年的那24個小時里，凡是購票參觀的人都可以嘗試一下虛擬現實。那時的VR體驗還很粗糙，但也相當不錯了。所有的關鍵元素都已具備：頭戴式顯示裝置、戴手套追蹤、多人社交。

但大批量VR的到來尚需時日。這套裝備要花幾十萬美元。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發明家們改進了質量，但未能降低成本。

25年后，一個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救星出現了——智能手機！它猶如脫韁野馬般的全球性成功推動了小型高清屏幕的質量不斷提高而成本不斷下降。手機里裝的陀螺儀和運動傳感器可以被VR顯示裝置借用，以低廉的費用追蹤頭、手和身體的位置。現代手機芯片的處理能力相當于老式的超級計算機，能輕輕松松地在小型屏幕上播放電影。便宜屏幕和芯片的無處不在使年僅十幾歲的帕爾默·勒基得以用膠帶拼裝出他的第一個VR頭盔原型，于2012年在“啟動者”網站掀起Oculus Rift眾籌運動。(2014年，“臉書”以20億美元買下這家公司。)

所有當今VR顯示裝置都是基于廉價手機技術建造的。

我在最近參觀合成現實前沿區時首先領悟到的一點是：虛擬現實正在創造互聯網接下來的演變。現在的互聯網是信息之網。它包含60萬億個網頁，貯存了4澤字節的數據，每秒鐘傳送數百萬封電子郵件，這一切由10的36次方個晶體管連接起來。而我們用人工現實建造的是體驗之網。你在虛擬現實或混合現實裝置上分享的是一種體驗。你打開起居室的神奇窗戶時遇到的是一種體驗。你在混合現實電話會議中參與的也是一種體驗。在很大程度上，這一切由技術促成的體驗將迅速地相互交叉和滲透。

將成為人類終極媒介

要知道虛擬現實是什么、將來會怎樣還太早。神奇跳躍技術公司的創始人羅尼·阿博維茨認為，合成現實是人類的終極媒介，因為它直接連入我們的大腦。“我們的大腦是一臺令人驚嘆的感知計算機。對于人自出現以來就一直在孕育的能力來說，神奇跳躍的設備不過是紙筆、打字機，或者畫布和畫筆。真正的通向未來之道是生物學。”有一點是我們所知道的：技術的發展會有奇妙的轉折。手機最初又大又笨。它們變得越來越小是很容易想象的，事實的確如此。但它們并不僅僅照著原有的樣子縮小而已，在變小的同時，手機丟掉了鍵盤，擁有了高清彩屏，而后再次變大，最終不再被用作電話。它演變成了不同的、出乎意料的東西。VR也會讓我們大吃一驚。

雖然不會是馬上，但在15年內，我們的大部分工作和娛樂時間將在一定程度上觸及虛擬。生成這些共享虛擬體驗的系統將成為最龐大的事業。全浸入式VR世界已經每體驗一次要產生和消耗千兆字節的數據。在今后10年內，規模將從每分鐘千兆字節增加到每分鐘太字節。隨著這個龐大體系蓬勃發展，全球技術產業——芯片設計者、消費裝置制造商、通信企業、零部件制造商、內容工作室、軟件開發人員——將努力滿足其需求。只有少數幾家公司會主導VR網絡，因為在網絡領域，成功向來是會自我強化的。虛擬社會越大就越有吸引力，而越有吸引力就會變得越大。這些人工現實的贏家將成為史上最大企業，以任何標準衡量都將超過今天的最大企業。

我不知道神奇跳躍會不會是其中之一。它不會是同類企業中的第一名，但目前的巨擘沒有哪家當初是各自市場的第一名。神奇跳躍已經向美國專利商標局申請了超過150項專利，卻還沒有公開演示過一個原型。最重要的是，我們對人類感知能力的了解還不夠，還不知道哪些東西會在虛擬領域管用。弄清這一點需要更多的VR。

在到達新的高度之前，我們須涉過險惡的山谷。

但有些事情無疑剛剛發生了。我們跨過了一道門檻。在經過長時間的醞釀后，VR達到了可以快速改善的水平。這是真的。